2009年4月7日 星期二

在相思與苦楝之後

  森林四部曲,我於清明沓沓而去,入第三樂章之境。

  聽說位於中橫之下的這條道路,會有太魯閣戰役的氣味飄溢。所以我們決定過去,獵取這段久遠的史詩,像出草一樣,逃避告知的程序。



  那段車程幾經波折,直到碧綠,我才確信已經此行即將開始。流籠頭是料想中的驚喜,只是沒想到一旁還點綴了青蔥的膨軟燭頭及油菜的成束黃光。無法想像下面有大農場的這路,總有紅色塑膠繩陪伴,而正在我們摸不清所為何用之際,蝦醬高麗菜的濃厚香氣撲面而來。才剛受寵若驚,轉眼又見一襲動人的紫衣上樹。啊,春天,總是不理會我們對於叉路的徬徨。



  很喜歡"跌"這個字。你總會意想不到地"跌"到古道上、"跌"出一個象徵走對路了的路標頭、甚至是"跌"個滿堂彩成為花式冠軍-多麼活潑又充滿希望的一個字,不是嗎?而我們就這樣在柳暗花明處不經意接上了舊時的大道,才第一天,這約一尺寬的大道逼著我去緬懷它昔日的風華。我有些難以適應,直到那團熊熊的火在軟趴趴的地圖及乳酸堆積下升起,自輻射中緩緩睜開眼睛,月光穿落林窗,原來這就是古道的顏色、你的風采。忽然,我全明白。



  推開高繞下切的一切荊棘,跟隨稜線一路滾落溪底,來到與鹿茸之主相見的時刻,你驚惶逃開,我興味猶存。然而,這發現什麼的快樂卻無法持久,我無法壓抑自己恐水的緊迫,但卻能因為你的扶助而感到相當安心。與立霧溪的親密接觸無法太過多回,除了這不是我心臟所能承受,它,也確實湍急地很難有好的過溪點。



  西拉歐卡夫尼紀念碑的倒反把我的人生也倒反過來。躺下的那一刻,我似乎可以感受日軍墓葬群的掩埋。而這神奇的河階地上隆起如腫瘤的山豬窩更是一大奇聞。我試著想像總和自己躺下與山豬窩的結果-我,倒在山豬窩裡-然後呢?來不及想,我總還擔心著是否要過溪。



  是夜的晚霞太美,美到我無法開懷享受它溫暖的色彩,不大想理會它的昭示,也就只好不看。但黑幕的月光實在過亮,亮度媲美前年三月底出風谷的清越。我直盯著這近乎澄澈的微黃,偶爾分心去關注一旁的星辰,然後然後,可以忘記火邊美好的香腸滋味及鮮美的菇菇串,就這麼直拗地睡去,什麼也不管。這天在大溪溪畔,我依稀記得夢中的大淹水,然後滿是驚嚇地醒來,幸好,還枕在毛茸茸的懷間。



  火燒雲的早晨引發陣陣驚嘆,然後不免俗地給了幾滴預言雨。



  依循遷徙路線登上西拉歐卡,似乎無法找到太多遺跡,但卻得到了一個遺憾,這就是人生嗎?我還是不後悔,因為這也是我命運的一部份呀,尤上兄台果然所言極是。聽說又接上了誰開鑿的遺道,忽而寬大、忽而窄小,直到無法避免的大崩壁乍現,你在對面向我搖搖頭,說,來吧來吧。我說,好呀好呀,然後費勁地跟著獸徑前進,因為我答應了你。正午時分不知是血淚或汗水,就這樣以最大量地澆灌了下來,只不過失算的是,無法撲滅的我們炙熱的決心。Puesdo麻天久留很快就到來,看到郊山化的三角點附近有些難過,麻天久留可是淨土呀,這麼看來,可連Puesdo也稱不上了。爾後繼續跟上前一群瘋子開好的西南稜在不知不覺中接回西風瘦馬的前者,又濕又冷實在不愉快,但真到了淒風苦雨的地步?我居然這麼久才反思過來,然後,魯翁便拄著柺杖、怒氣沖沖地在前頭等我了。不想這麼快接受鞭策,但魯翁還是給了花粉小蚊的考驗,讓我得到"那不是肌肉是腫瘤"的美稱。



  我早就醒來。咬牙切齒地將木柴麵包生吞活剝,以消兩百元心頭之恨後,發現生氣太耗ATP,元氣大傷,於是再放任眾人大睡一場,魯翁似乎等得腿都軟了,連架橋重要的橫底鋼索都斷了。是夢卻又不是夢,我走在橋上像極了馬戲團裡走鋼索的人,無關保險、無關面子與榮譽,此刻就是簡單而純粹地求生存,啥也不必多說,我們都了解。



  國王頭曾披布佯裝泰雅的隧道太過可愛,以至於讓我忘卻了曾經的滄桑。這個時空不大對勁,因為墓葬群的門前路上有太多蘭花。我想像墓葬群的小圓石窟上懵懵然地冒出一個個日軍的面孔,有些日落的哀怨、有些自然的悲憫、也有些我的祈願。想你們在天上都好,都快樂。



  我們回家的路往139.5K,撞見火味未盡的獵寮,難道那些新鮮的砍痕是?別誤會,我只想好好地謝謝你。



  我們回家的路於139.5K,搭上滿載汽油的便車,和著有機的氣味啜飲暖身的紅糖薑湯,看看身旁讓第三樂章如此精采的你們,我要大大地感謝你們。



  人間的一切都在微微改變,我的喉嚨痛症狀也轉換為咳嗽與流鼻水。但一定有些事可以一成不變的,當你端來麵茶而我卻將垃圾塞入你手中時,我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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